鱼（小小说）

    我遇见它的时候，它和它的同伴一起刚被万佳超市菜市区的服务生放进大鱼缸。尖尖的脑袋，扁平的身躯，墨青色的脊背，鳞甲紧贴在身子上，整个儿灵巧活泼的伸展身姿，摇曳尾巴，摆来游去。不时还会冒一串泡泡，或者与玩伴们擦肩嬉闹。

    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它曾经的模样和心情，但是，此刻，我眼界内，它是快活的。

    它感觉不到一丝危机。

    这几日，男人一直嚷嚷着要吃鳊鱼。不得已，从不卖鱼的我第一次来到鱼缸前，一眼就遇见了那尾鱼。

    “我要一条鳊鱼。看，就是那一条。”我指一指我看中的这尾鱼，对服务生说。

    “鳊鱼没了，那是鲫鱼，做汤，红烧都不错。”

    “哦，鲫鱼也好，就要那条吧。”

    我几乎没怎么多思考，甚至完全不在意男人要吃的是鳊鱼，就指着我一眼遇见的那尾鱼，让服务生给我装上。

    服务生麻利的给我过称，打包装好。

    鱼，在我手里突然跳跃开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似乎要将我也跳得东倒西歪。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挣扎，什么是痛苦。

    站在鱼缸前，心，猛然生疼。脚，突然沉重，迈不开离开的步履。

    好久，鱼安静了。我用手捏捏它，似乎有了僵硬的感觉，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男人催我回家的电话就至了。

    “鱼买到了吗？”

    “买到了，就回家。”

    转身离开鱼缸。

    刚出超市，鱼又剧烈动弹起来。将包装它的塑料口袋弄的噗噗作响。

    我再次站住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那条鱼。只见它将身子一弯一弓，嘴巴张成椭圆形，腮随嘴型一张一合。努力，再努力的继续张嘴，开腮，再慢慢合上……

    我看不见它的眼睛，不知道是否有眼泪，但是，我能感觉到它的难受。

    氧气，它一定是需要氧气，一定是感觉到窒息，呼吸困难。

    把口袋打开吧。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当我再次把手放在它凉飕飕的身体上时，我感觉到，它安静了，整个身子硬邦邦的。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打开了吧。我变色龙般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鱼真是愚钝到家了，为什么开始挣扎时不坚持多挣扎些时候，如果开始多挣扎些时候，我早就放了它。现在我都离开鱼缸了，又来挣扎，岂能怪我无情？要怪就怪自己不坚持，没毅力好了，真是的，笨鱼，真正一笨鱼，这就是你的宿命，认了吧。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男人的电话又至了。

    急匆匆的奔到家，男人还没到家。

    将菜一一放进厨房，再找来一脸盆，将鱼放进去，到些水。突然，鱼摆动了一下。

    难道？我暗自思量。

    继续倒水。至盘满。

    蹬下，蜷守在脸盆前，双眼直直盯着鱼。

    不一会儿，鱼，那张小小嘴巴开始慢慢的张开，腮也慢慢的张开，再随着嘴巴的合拢慢慢的合拢，一张一合，慢慢的，慢慢的……

    接着，鱼尾巴也开始动了。

    鱼活了。

    我用手将它斜斜倒倒的身子扶正。它尽然扑哧的溅起了一团水花儿来。

    它真的活了，快乐的游摆着小尾巴。似乎刚才的痛楚不曾有过一般。我长舒一口气，笑了。看着它尽情的呼吸，我瞬间感觉无比轻松，无比快活。

    男人到家，一眼就看见脸盆中的鱼。

    “怎么还是活的？活鱼我怎么做菜？”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喝叱。

    我不理会男人，静静地看着盆里快活游摆的鱼。

    男人脱掉外套，系上围裙，伸手出击，一把将鱼捞起，快速放砧板上，然后一手拿刀，一手按鱼，开始炒菜。

    鱼扑哧扑哧的翻来翻去，折腾开来，让他无处下手。

    啪的一声，男人将鱼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着，鱼啪啪啪的在地上翻腾起来。

    男人再次将鱼捡起，再次啪的一声，扔下地。

    反复数次。

    鱼啪啪翻腾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小了，最后是悄然无声了。

    我慵懒地蜷在沙发上，不想说话。我开始有些后悔去买了它。我再一次憎恨它、责怪它起来。笨鱼，你如果在我离开鱼缸之前，就放肆的折腾，就坚持折腾，一直要折腾到自己满意为止，折腾到达到目的为止，那我肯定会放弃，肯定不会买了。可是，你没有坚持啊。可是，我也还是买了呀。真是的，笨鱼，真正一笨鱼，不坚持、不搏击、不奋斗，这就是你的宿命，认了吧。我暗想。我甚至还想，如果那鱼足够努力，足够坚持，足够搏击，足够奋斗，它是不是可以被捞进网，送进超市呢？是不是依然快活地生活在它的家园呢？

    不一会儿，厨房飘来鱼香味儿。我知道，鱼，这一生是彻底画上了句号。

    试问，在云卷云舒的岁月轮回里，我们是否可以不做这样的等死之鱼呢？

    其实，很多时候，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

（作者单位：张家界农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