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初夏

雨后，时光默不作声地伸出素手，轻弹流年。布谷鸟在林间疾咳，乡音一阵阵，如烟，穿过小径，穿过石巷，穿过层层叠叠的花草树木和叠叠层层的雾霭，映在我微润的目光里，唤醒沉睡的季节，下苗，种瓜，点豆……

田园葱茏，每一寸叠加的新颜都闪着令人陶醉的光亮，铺满天地的缝隙。泥土松软处，清新的气息在云雾缭绕的早晨，写一行浅浅的短歌，交付这难得的宁静。一切岁月勃发的生机，盎然在每一个可能回望的叶面上，容一滴雨，去描绘爱暖相依的温存。

院子里，春雨将一组镜头定格在我一生的梦里，反复播放。石阶渐行渐远，风把故事送出去，又拉回来，在记忆深处咀嚼。桃花落了五朵，梨花也落了五朵。只有矮墙边的那丛草正在拔节，生命的蓬勃如涨潮的海浪，肆意覆盖满眼绿意。

屋檐下，春茶刚上炉，香气袅袅升起，淡淡雅雅浸满屋子。

窗前，正儿正在读诗。

“竹外桃花二三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

每读完一句，他都会透过书的缝隙，斜着眼睛，嘟着小嘴，偷瞄我。那双扑闪扑闪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极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假装视而不见。任由他那小九九如这春光般恣意。

风过屋檐，淅沥声此起彼伏，若隐若现。时光回到最初的寂静，一瓣心香滑落心尖，是四月悸动的温柔。

屋内，茶壶咕噜咕噜地响着。

去玩吧。玩得忘记自己最好。提壶一瞬，我悠悠地说。

不等我话音落，他就兔子一般，嗖的一声，飞出了屋子。身后，刚打开的书页，轻轻扇动了几许，墨香散落一地。一束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荷才露尖尖角”这几个字上，禁锢了许久的情绪，瞬间被打开，一地的鲜活爬上矮墙，拐角处，容岁月纷飞。

屋外，正儿早已玩得忘乎所以了。他趴在草丛中扑蝴蝶；在池塘里捉蝌蚪；在田埂上放风筝……一切回到童年该有的模样里。衣服也一件件褪去，再褪去，包裹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小胳膊小腿儿如雨后春笋，露了出来。欢笑如涨潮的海水，一阵紧过一阵地拍打过来，光明正大且惊天动地地撩拨四月和我的目光。

柚子花时有时无地飘过鼻尖，空气在欢笑声里甜蜜地荡漾。我站在四月温润的风里，闻香，听雨，也听时光遗落地回响。一些往事缥缈如烟，慢慢掠过眼睛又相忘于江湖，只有正儿的快乐，如此真实又动容，回望一瞬，又一个夏天，正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