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葛亮的《阿霞》

葛亮的《阿霞》是一篇优秀的短片小说。全篇采用平视的视角，以毛果这么一个本来原本不可能和阿霞产生交集的这么一个人物的口吻，用第一人称的方式平铺直叙下来，类似于鲁迅之于少年闰土，作为一个旁观者介入到主人公的生命中。其好处就是尽量的让读者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待整个过程的发生，看待阿霞的生命不断的下坠的过程。

阿霞是一个轻度的狂躁抑郁症患者，在她父亲因为将手伸入绞肉机失去一只手没办法再在饭店工作，姚伯伯同情她父亲，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的女儿在饭店工作，“我”因为大学暑假的社会实践来到姚伯伯的餐馆，和阿霞发生了一些交集，看到阿霞的淳朴固执，以及善良坦诚，她根本不在意大家墨守的游戏规则，坚守做人的良知，有一种朴实的天真。

阿霞因为辱骂客户（客户和怀孕的安姐发生的冲突）而触犯了行业大忌时，姚伯伯作为餐厅老板不得不开除阿霞，她的父亲来接她，父亲安叔叔理过的头发体现了他对于老雇主的尊重和对会面的郑重，理的参差不齐又透漏出他的经济状况很不好，没有办法选择更好的理发店。安叔叔的手在这里被描述了三次，一只袖子底下空荡荡的，然后是阿霞死死的扯住了那只没有手的袖子，最后在阿霞说出父亲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回老家，在工地上做15元一天的小工，因为只有一只手，所以使不了工具，那只手被石灰咬的伤口，很深，不规则，有些还往外渗着脓，好像被腐蚀过，难以愈合了，这么一段白描，让我们及其揪心，而且父亲还用这只手，一下下的打着阿霞，他觉得自己没有遵守承诺回老家，对不起他的雇主对他的照顾。因为阿霞的弟弟上学要交赞助费，凑不齐钱，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做小工，姚伯伯被触动了，一锤定音决定留阿霞在后厨帮厨，继续工作，展现出人性底色的温暖和善良。

阿霞生性仗义，为安姐挺身而出后又因安姐贫苦偷钱而当众揭发，在安姐不得不辞职被老公家暴至流产后又取出全部积蓄给她，最后用菜刀将这个男人砍成重伤，她为安姐报了仇，展现出这个人的快意恩仇，这一切举措，在正常人看来也许不正常，但发生在阿霞身上，是自然真实的，她本身就是不存在任何功利心理和不知道变通的人。作者将良知、真诚和道义赋予给阿霞这么一个有着缺陷的精神病患者，也有对现实世界的反讽。人们办事、单位运行靠关系，各个单位都有各种墨守的规则，被父亲和姐姐深爱和奉献着的弟弟不知感恩，反倒是阿霞这么个精神病患者，遵守着普世的道义，默默的坚守善良。

《阿霞》的文字多用白描，不加任何复杂修辞手法与表达方式，简练但是情感浓烈，使阿霞的人格魅力和悲剧命运反而更加突出。“我”在阿霞里更多的是一个观察者而非参与者的形象，“我”所能做的无非是请阿霞吃一顿必胜客，在最后遇到彻底失去了生活信心和希望下沉的阿霞时，给她一个红包。阿霞命运不断的下坠，尽管她重情重义、擅长模仿等美好的品格都能被“我”和读者感受到，但“我”和读者都同样无力去改变这个善良的女孩的命运。这时它的白描起到了最重要的艺术效果，实现了共情，用冷静旁观的态度去描述所要表现的主题的生命，高潮部分，阿霞砍伤了安姐的男人，毛果也并非亲历，他用这样一个视角，我们会发现好像我们在看戏剧一样，隔着一段距离去观看舞台上或电视机里发生的一切，我们好像看着这一系列悲壮的事件发生，内心被撼动，但作者的文字始终是淡淡的，他的写作方式有一种克制的力量，感人肺腑的同时也让人深思。我们从这个过程中感受到阿霞有英雄的特质，但作者绝不会主动说出来，让读者形成自己的判断，读者的纠结，对于对错的无法判断其实也就体现了作者的纠结和态度。好的白描就是能把读者带入到场景里，体会情感的浓烈，领略作者的藏与露。

《阿霞》提供了叙述底层生活，平等看待底层的可能，不去物化神化一个人作为绝对善良和尊敬的角色，而是平等的叙述，真实的描述她的生活，从头到尾她所遇到的所有的冲击，导致了下坠下沉的命运，但作为旁观者，毛果和我们一样是无能为力的，这个命运的不可逆也完全在文字的既定逻辑里。

文学作品的美在于从现实中来，到现实中去，说的就是这类严谨的现实主义文学的特点，真的东西哪怕是残酷的，悲伤的，也胜于虚假的华丽。
    这篇小说之所以有如此感人至深的一个力量，在于这个作品对一般政治和道德立场的超越性，在于它昭示一个人对于艺术的忠诚，对任何生命律动的尊崇和敬畏，对观察描写以及小说美学的忘我投入，《阿霞》这篇小说的最大的艺术成就在于作者的内心，他的底色始终是温暖和美好的，呈现出一个斑斓驳杂的底层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艰辛，无数的柔弱，也有夹杂低俗的实质，有野蛮有残酷，但给我们留下印象的是阿霞的奋勇而出，是阿霞的父亲陈叔叔的那双手，是他放下尊严为女儿求情，是姚伯伯的答应，是为安姐的付出，是阿霞为有一个大学生弟弟的骄傲......

每一篇文章都有一个作者的态度所在，我们可以通过文字去寻找到作者的一个核心的态度。尽管阿霞在小说的结尾坠落到麻木，在生活对她的打击下，她已经失去了灵动的特质，但是整篇小说里呈现出来的那种温暖的美好、人性的光辉还是在我们的心底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在工作和生活中要尊重、平等对待每一个个体，给底层民众更多的照顾、机会以及关爱，让世界少一点更少一点下坠的悲剧，给一些弱小者生命中注入更可能多一点的爱与温暖，这点愿景是我平凡工作中透出的一点光，让我朝着这个光的方向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