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决定

经历几日低温，气温以缓慢的态度慢慢回温。今年的晚春阳光不够热烈，总还需要穿着呢子大衣才能留住身体的暖意。

清明的时候我还在庆幸：依然有父母的陪伴，不需要在这个时节回忆他们慈祥的面容，温暖的笑脸，因为我还能继续拥有。

然而，只过去半月，我就再也不敢庆幸了。在这本应该感受到温暖的季节，我浑身凉透——老爸摔了一跤，把他送去医院，通过检查发现股骨骨折，脑内有出血点，后颈血栓，肺部栓塞……

“医生，可以做手术吗？”

“你爸这情况，我怕上了手术台下不来，建议保守治疗……”

“那有没有可能好转？”

“说不好，如果肺部不感染，可能会好转；如果肺部感染或者肾衰竭……但好转的可能性较小……”

那一天下午，我抚摸着老爸苍白的额头，心里思绪万千，他额头上还没有太多的皱纹，怎么就可能撑不住呢？

开着车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我不停告诫自己：你没时间悲伤，老爸倒下了，老妈身体不好，老妹怀孕，如今这个原生大家庭要靠你撑起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考虑……

早已联络在长沙某医院的老同学，我也把情况告诉了她，咨询能不能转院去长沙治疗，却得到了不建议转院的答复。

“你爸转到长沙也需要先治疗出血点和血栓，而他的腿不能动，长期卧床只会加重病情……”

驱车来到老妈那，把同学和医生的话告诉了她和老妹，短暂的沉默以后，两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问：“那怎么办？”

“去长沙了也没用，老爸的腿又不能太折腾，保守治疗吧……”

是的，决定老爸生死的话从我的嘴里而出，残忍又坚决。

随后订寿衣，预约选墓地……

一个个亲戚的微信和电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复老爸的情况和决定……

深夜，天气冷凉无比，我忙了许久才有时间和先生讨论此事。

先生得知我做了这些决定，有些不太赞成地问：“怎么是你提出来的……”

我坚定道：“那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做决定？”

了解我往日惫懒，从不喜欢主动挑重担的性子，先生瞬懂——在这个难以做决定的时刻，总得有人站出来做决定，而这个决定无论是什么，现在和将来都会有亲戚说“错”，但——承担错的总得有个人，而我选择了做那个人。

他发来一个安慰的抱抱表情包，那一瞬我挥泪如雨，幼时坐在老爸肩膀上逛街的情景铺天盖地占据我的脑海。

还没躺下，长沙当医生的同学忽打来电话：“我爸在张家界的医院快不行了，是我做决定把他转到省会我们这家医院，可是现在这边也抢救不过来，我要准备后事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华，你说我转院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转院我爸可能还会少点痛苦……”

同学的老爸肺癌突发急病，我给打电话给她咨询时候，她爸也正在长沙的医院抢救。

“不，你没做错！”我果断打断她的话：“你尽力了，你没错。你决定不转院没错，转院了也没错，这事本身没有对与错，结局可能会变好，也有可能会变差，但我们除了选择，无法左右。你爸尽力了，你也尽力了，尽力就好。”

挂完电话，我陷入久久的沉默。

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历程，这一路，有自己做主的时候，也有自己无能为力需要亲人做主的时候，就像晚春的天气，有暖阳也有冷风，总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重要的是——做决定的人，心无旁骛，尽力而为。

晚春的这个决定，我想，我会记忆一生。